我在耶鲁大学开了一门叫做《死亡哲学》的课程,令我意外的是,它异常受欢迎。特别是在课程视频放上网之后,很快获得了数亿次点击。我一直以为我是个默默无闻的哲学教授,但这门课突然让我好像变成了摇滚巨星,在中国、日本和韩国旅行的时候发现,我的书十分畅销,走在路上还有人会找我要签名。
但我一直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你要知道,这可是一门哲学课。有时候我会怀疑选课的学生未见得是真想“了解死亡”,他们也许只是想填写简历的时候显得与众不同,“我学习过死亡”,“我的死亡得了一个A”。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学生,他入学的时候就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尽管医生告诉他并没有多少时间了,但他还是想完成大学生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他选了我的课,所有学习死亡的学生里,只有他即将真实地面对这个课题。
我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要太留意他,因为我希望大家能明白,在死亡这件事情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即便如此,我还是注意到,这个学生非常努力,他的努力程度超过任何一个同龄人,他像个从死亡囚牢逃出来的假释犯,拼命创造尽可能多的大学记忆。可是几个月后,他还是支撑不住了,不得不回家,度过生命最后的日子。
他所在学院的院长专程到了他家,在他床前向他宣布毕业的消息。由于他已经进入病危阶段,每隔一会儿就会陷入昏迷,院长耐心地坐在床前,等待着每一次他苏醒过来,一字一句地为他宣读已经取得的成绩。在经历了许多次昏迷和苏醒后,成绩单终于念完了。院长对躺在病床上的他说:“你获得了足够的学分,从今天起,你是一名耶鲁大学毕业生。”
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在那里我听他的同学们说起他是怎样优秀的一个人。在期末为《死亡哲学》课的学生打分的时候,在选课学员名单里,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名字。摆在面前的是一个难题。距离他去世已经大半年了,他缺席了后半学期的课程,缺席了小组讨论,缺席了期末考试,明显考核不及格。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死者一个A呢?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课程标准,给他这一门课评分不及格。毕竟在死亡这件事上,每个人都一样。对于所选修的死亡课,他终归缺席了。他的“死亡”,得了一个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