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2004 年刚开始工作时候跟着老主任管一个大面积脑栓塞的老太太,老两口是农民,低保家庭,跟小儿子住(有其他子女),也是小儿子花钱养着,小儿子没正式工作,抽烟喝酒,没有固定经济来源,老混混。因为小儿子跟老两口住,房子也给小儿子了,所以其他子女也不出钱、也不出力,偶尔空手来看一眼。
老太太由于病情过重,加之基础病过多,住院十几天就去世了。住院期间小儿子虽然表达过经济困难,尽量不要用贵重药物,但从来没有要求放弃治疗。老人去世前几天,小儿子曾经满嘴酒气的拉着主任说:他们别 tm 逼我,逼急了我跟他们拼(应该是说其他子女,自行脑补调解节目里,因为房产、赡养问题撕 bi 的情节),顺便拉开衣服给我们看了一眼怀里的——手枪,应该是土枪,我们没报警。
老人去世后,欠费不到一万,总共花了一万多,期间我们催过款,小儿子也补交过几次,每次几百,看到后来实在是交不起了,我们也不催了。
老人去世后 3 个多月,小儿子回来了,又黑又瘦。找到主任说把欠费已经交齐了,主任很惊讶,因为那个数目对他们来说算是一笔巨款,就问他哪来的钱,他说去山西下煤窑挖了 3 个月的煤,还说放心这是干净钱,以后有什么他能帮的上忙的事找他。
第二个故事
H 姨,2005 年我第一次见她住院时的时候,不到 60 岁,四川人,长得小巧,消瘦、皮肤白皙、消瘦、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年轻时候应该很漂亮。
见到她时,已经是类风湿性关节炎 Ⅲ 级:功能活动明显受限,但大部分生活可自理,只能拄拐短距离行走,那次住院因为脑梗死,偏身活动不利。
有两个儿子,不是我主管具体病情实在记不住了。
住院第二天血常规提示轻度贫血,生化回报提示低蛋白血症,就到床边跟她说让家人送的饭尽量多样化一些,适量增加优质蛋白摄入,她就手勾着我白衣(小关节畸形,挛缩,基本没功能了),大眼睛泪汪汪的说:大夫啊,我老伴不要我了,自己住着 3 居室,两个儿子也不要我,把我放到养老院,把我工资卡都拿走了,也不给我钱(住院饭卡给充好钱了),谁给我送饭啊!
当时第一印象是这家子怎么能这样呢,但是家务事我们真的不好过问太多,也没多说。后来老太太病情好转稳定了,就是不想出院,不想回养老院,但是真的没办法,医院不是福利性的养老机构,病情稳定好转的占着一张床,就意味着真正有需要住院的病人可能住不进来,没法接受更及时有效的治疗,还是跟家属联系让她出院了。
后来的 2-3 年 H 姨反复因为脑梗死、脑出血并发肺部感染、泌尿道感染、上消化道出血住院,我在 3 年后主管她的时候,她大概就剩下 60 斤左右,痴呆,失语,留置胃管、尿管,假性球麻痹、强哭强笑,不停地啊啊啊的大叫,四肢屈曲不能伸展,躯干也是弯曲的,家里雇了个护工看着,两个儿子也隔三差五的带着东西来看看。从护工和以前老大夫嘴里听说,两个儿子都是大学毕业,H 姨和老伴以前都是知识分子、专业技术人员。表面上看着挺和谐的。
直到一天查房我撩开被子一看老太太胳膊和腿上好多瘀斑,就问护工有没有磕碰,护工说没有,赶紧复查血常规、凝血系列,都没发现异常,就继续观察。后来不断有新的瘀斑出现。一天楼道里听见 H 姨又哭又叫,有人大声喊叫说:哭什么哭,瞎嚷嚷什么,到病房一看是大儿子在冲 H 姨发飙,当时就制止了。后来病房的病号都在指责大儿子,然后他就走了。事后护工就跟我说,大儿子来看 H 姨,推轮椅带她做检查回来,路上 H 姨哭闹,然后大儿子就冲她嚷嚷,然后 H 姨好像懂了一样,就冲儿子叫,回到病房大儿子一把掐住 H 姨脖子从轮椅上扔到床上,又抽了她几个嘴巴,就又开骂了。我就问那 H 姨身上的瘀斑是大儿子打的吗,护工说不是,是二儿子偷着掐的,每次二儿子来了,都很安静,把手伸到被子里,开始以为是给 H 姨按摩,可每次二儿子走了,都发现 H 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后来护工趁着二儿子不注意突然把被子揭开了,就破案了。
当时气愤,觉得子女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母亲,告诉护工要是他们还敢这样,当时告诉我,我就报警。过了几天跟同事聊天说起 H 姨的事情,同事说她也听说了,她的同学正好在 H 姨住的机关大院的社区医院,也知道这些情况,而且说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她也问过街道怎么不管,街道的老人说真没法管,就是报应。H 姨年轻时候漂亮,四处招蜂引蝶、相识满天下,老不回家,两个孩子也不好好管,老大稍有不合她意就掐着老大脖子正反几个大嘴巴,老二还小吓得哭,她上去就掐,小时候老大老是鼻青脸肿的,老二满身老跟花狸豹似得,俩孩子一直打到离家上大学,老伴要跟她离婚,也离不成,后来她病了,更离不了,随着孩子的长大,H 姨的生病衰老,她和她儿子的角色就反转成上文的样子了。
后来又过了 2 年 H 姨因为重症肺炎、上消化道出血去世了,在人世间算是解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