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纯钩：亲历香港医疗环境的恶化

源济

颜纯钩：亲历香港医疗环境的恶化 

原创 2016-05-24 颜纯钩 大家

因为魏则西事件，暴露内地莆田系私营医疗的问题，香港这类弄虚作假的事少见，但近年来，公立医疗系统也面临巨大压力。

近来因有家中长辈小中风入院，时常要进出医院探视，因此也目睹医院里人满为患、医护人员短缺、医院环境恶化的情况。

长辈在急症室住了几天，原本可以移至普通病房，或康复病房，但因为等不到床位，一直无法转移。其实急症室病床也满了，有急症病人送来，不知安置到哪里，总之一环扣一环，互相耽搁。

因为医护人员短缺，对病人的照顾自然不那么周到。探病其间时常碰到有老太太呼天抢地叫护士，护士也没有理睬的情况。长辈住院后数日，护士打电话来，说要把她绑在床上，因她时常半夜要下床，担心会摔跤。我问她绑在床上会不会影响翻身，护士说不会。为什么要绑住她？护士说整晚整个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值班，根本顾不过来。那个病房至少有五六十张病床，一晚上只有一个护士值班，当然只有绑病人的办法。

探病时问长辈，她说半夜呼叫护士想要去厕所，有时根本没有人理睬她，她没办法，只好想自己下床。病床边都有一个控制板，有需要按电钮，护士都要及时协助，现在呼叫的按钮都变成虚设了。

有一天探病，长辈投诉被护理人员责骂，后来才知道，原来因为照顾不足，她住院后感染了尿道炎，尿道炎的症状是不断想去小便，因为召唤次数多了，护理人员不耐烦，就大声责骂她。长辈从未如此受人申斥，情绪很低落，后来我去找护士投诉，我说生病住院已经够惨了，还要受人辱骂，实在有欠人道。护士表示一定向上反映，后来也就没有再发生同类事件。

▲ 网络配图

平心而论，因为人手短缺，医护人员都做得很辛苦，尤其是负责护理工作的，通常都是厌恶性的工作，每日与患者打交道，繁杂辛劳，要保持“医者仁心”的道德感很不容易。但站在病人和家属的立场，每年按规定交税，住院要按规定缴费，有理由要求得到应得的照顾，也没有理由因为需要照顾而受人责骂。一切都是因为人手不足引致，而医院人手不足的问题，又是政府有关部门应该关切的。

因为人手不足，没办法照顾每个病人上厕所，医院要求家属自己购买纸尿片让病人包裹，虽然用了纸尿片，但因为清洁不足，很多女病人都惹上尿道炎。惹了尿道炎又影响小便畅通，医生担心尿道感染又会导致肾炎，因此病人很普遍地都要插导尿管导尿。老人家插了导尿管，小便不必自理，影响了便意，虽然服抗生素，但数次拆除导尿管都失败，插了又拆，拆了又插，如此折腾，苦不堪言。直至出院后，长辈仍带着导尿管，幸好后来有社区护士上门帮忙，因家居生活正常了，才成功拆掉导尿管，避免了长期痛苦。

香港也正面临老龄化社会的问题，医院门诊人满为患，通常按时复诊，每次都要等一两个钟头，再加上取药排队，至少耗半天时间。医生看长期病患，都只有两三句问答，匆匆打印取药单了事。等几个钟头，看两三分钟，有时多问几句，医生叹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前几年复诊排期都是三个月，后来延至四个月，现在是五个月了──由此可见医院人手短缺的恶化程度。

香港的医疗服务从前是很好的，笔者曾经有数次亲历的经验。一次是感冒久咳，到胸肺科医院，拍片透视后，预约取痰化验。因为服药后很快好了，也就懒得再到医院交痰。结果数日后收到医院一封信，提醒我尚未交痰，本想不去交痰的──既然好了，何必又麻烦人家？但你不去交，他们还会再写信来，岂不又无端增加人家的工作，因此只好乖乖交痰。

还有一次，吃饭时给鱼骨刺了，到住处附近的律敦治医院看急诊，医生弄半天，痛感还在，他们是急诊室，要应付很多病患，因此漏夜用救护车把我转到玛丽医院，到那里开给我消炎止痛的药，一夜安睡。第二天安排照胃镜﹙用胃镜去检查喉咙﹚，又搞半天，结果鱼刺早就不在了。刺了鱼骨坐救护车，又照胃镜，想起来有点夸张，但也证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公立医院服务的周到。

还有一次是夏天被竹床刺伤。那时在国货公司买了一种竹编的床，本来是图夏天凉快，结果有一晚移动身体时，被竹签刺伤大腿，自己想拔出来，没想到竹签断了一半在体内。结果又去看急症，又从急症室转到住院部，第二天做超声波，医生说很难判断竹签斜刺的角度，做手术可能一刀下去不一定准确，要多割几刀，建议可以不处理，因断在体内的小竹签日后会被肌肉包起来，不影响身体，结果手术没做，竹签和我相安无事数十年。

几次经历都是很小的事情，以今日急症室的挤迫，恐怕等十几个小时都得不到处理，但当年医护人员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态度也和善可亲。现在医疗环境恶化，其根源都是医院不够，医护人员短缺。

香港数十年经济发展，财政储备充足，按理是不应该弄到这种地步的，最近医务卫生署宣布短期内将增加一千多医生护士，证明他们也察觉问题的严重了。

政府对市民的服务，应该把医疗放在第一位。虽然没有一项服务应该轻视，但如论轻重缓急，应该把医疗放在最前面。我们平日抱怨政府忽视教育投放、公共交通拥挤、文化设施不足，等到病魔来缠，才深觉这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是让自己在医院里得到最好的照顾，早日脱苦海。因为人只有躺到病床上，才感觉孤单无助、度日如年。

香港政府各种投资，开支都是数十亿数百亿，没有理由坐视医疗系统的窘境，没有理由不具备一点前瞻性，预估社会实际需要，多建几家医院，多聘请一些医护人员，因为医疗系统的服务低劣，不仅使市民深受其苦，日后如有什么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就会酿成大灾难。

（本文原标题：《香港医疗系统面临巨大压力》）

作者：颜纯钩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资深编辑、作家、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