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狗大胜李世石再一次宣告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担心机器人以后会主宰地球。这可能是因为,相对于基因编码给予的指令,人本身一直都在叛乱。比如,基思·斯坦诺维奇(Keith E. Stanovich)在《机器人叛乱》中直言,人是几乎唯一的可以突破基因带来的繁殖本能编码的动物——最典型的证据是,人在通过性爱获取作为繁殖的副作用的快乐的同时,却可以通过安全套等技术免于繁殖的后果。 生物演化的基本动力是传递基因,而人类也是基因的宿主。现代进化论的一个核心观点是:人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对于基因复制是个好载体。但很少有动物在生殖期过后,还可以像人类一样生存很长一段时间。这恐怕也是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也是人类日复一日长期叛乱的成果。 人类在3万年前演化成现代人,替代了尼安德特人之后,变得更加长寿了,人类可以更有效地将经验、技术传递下去。因此在这种叛乱中,人的长寿是人类伟大的叛乱。 所以,从人类的性爱和长寿两个角度考虑,老年人的性爱堪称是人类最伟大的叛乱。因为这代表人类远远超越了动物普遍存在的基因方程式。
在《中华老年医学杂志》发表的《新疆和田地区维吾尔族长寿老人婚姻与性生活、性甾体激素分析》一文揭示,通过统计和监测表明,新疆和田地区长寿老人男性再婚率为73%,结婚次数3.65次,保持了稳定的家庭与性生活。由于当地社会生活特点,使老人保持相对较高水平的睾酮、雌二醇水平,这对长寿有保护作用。 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年人的性生活能够获得善待。甚至老年人对自己的这个需求也充满难以启齿的忧伤。毕竟,不是每个老年人都可以像杨振宁那样获得“上帝恩赐的最后礼物”——即便如此,他和翁帆的结合仍然饱受各种调笑乃至诅咒。据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统计,全国老年人丧偶比例占到27%左右,约为4748万。而社科院的一项调查显示,80%的丧偶老人有再婚愿望,但其中进行婚姻登记的不足一成。除了子女干涉,也有出于对社会舆论、情感方面的考虑。 如前文所述,人类的长寿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人通过自然选择,实现了对于繁殖这种宿命的叛乱。对于老人,尤其是失去生育动机的老人而言,在这方面更是得到了彻底解脱。 但人类“无往不在枷锁中”,不被其生物性所蛊惑,就会被他的社会性所俘虏。可悲的是,与中国父母粗暴干涉子女自由的“逼婚”同时存在的是子女“逼不婚”,而且同样普遍存在。 既然子女已经长大成人,老人们(尤其是绝经后的女性)甚至也已失去生育能力,他们似乎也没有理由再去结婚。甚至老年人自己也把这种需求看作是粗俗下流的,这种压抑反而会给精神和肉体带来损害,降低了性激素的分泌,破坏了机体平衡,加速了肌体的衰退过程。在电影《老炮儿》里,冯小刚在剧中亢奋着却对许晴有心无力,这表达了其身体和社会层级的衰败。作为典型的弱势群体,许多老人不但没有实现伟大的反叛,反而被来自基因的能量折磨得痛苦不堪。 晋人葛洪在《抱朴子》就指出:凡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若孤独而思交接者,损人寿,生百病。其实,即使在被封建礼教束缚的中国古代,对老人的婚姻和性生活也都还是挺宽容的。宋代词人张先在80岁的时候娶了一个18岁的小妾,他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兴致勃勃颂诗:“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东坡回应他的调侃传诵至今: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当然,如果想为这种人类最伟大的叛乱找到更充分的理论依据,《机器人叛乱》这类读物可能还不太适合普通读者:一是太学术化;二是由于翻译原因,也增加了读者理解的难度。相对而言,辉格所著《沐猿而冠——文化如何塑造人性》应该是一个更适于大众阅读的读本。该书的“第二章:男女”、“第三章:家庭”尤其精彩,不但将人类两性关系及家庭的机理做了跨学科的科普,而且对人类婚姻的出路给出了非常积极的展望:未来的婚姻关系将越发变得单纯。 在辉格看来,尽管婚姻的核心基础未变,但功能层面上的契约形式,所规定的义务内容以及有利于巩固婚姻制度的价值和伦理体系,可能在迅速改变。那么,对于老年人而言,未来不但再婚不算什么事儿,而且由于不必再为孩子而维持婚姻,离婚也变得更容易。 “机器人叛乱,如果成功,就会使人们获得人格主体性,而不是牺牲自我”,对一个日趋老龄化的社会,对老人两性关系和婚姻上的宽容和支持,不但会提高整体社会的福利,也有助于族群整体的进化和文明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