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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冯海泳 编辑/王崴 2016-01-22
非洲淘金者
文/冯海泳
倘若以财富作为成功的标准,在非洲淘金的中国商人总能分享一些经验。在他人看来,他们像是一群拓荒者,在这片谜一样的陆地上实现着财富的快速增长。中国人正在“虎视眈眈”着这片土地,特别在中国经济下行的现状中,非洲成为了更多实业投资者或者投机者的“最后天堂”。
亚的斯亚贝巴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每天接纳着大量的中国人,以此作为中转站飞往非洲各国城市。他们都是到当地投资或者工作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如同置身于中国的春运景象。每当航班英文提示音响起,大家都会警觉起来,向同行者确认一下航班的飞行情况,因为很多人并不擅长英语,担心错过了航班。
ET873号航班的登机提醒响起,不知道从何处涌来了更多的中国人,这趟飞往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航班中,中国乘客占了70%以上。
纺织女王
“哟!又停电了。”王建红用标志性的大笑,尝试打破面前的尴尬。她放下抱在手中的Amazing和Grace两条宠物狗,按下了发电机的开关。片刻间,客厅又重新亮了起来。“在津巴布韦生活,你要学会乐观。”王建红说。
哈拉雷的公共设施,有人用“比十年前更差”来形容。来到津巴布韦已经有十六年的王建红见证了这一切。
“但是我觉得这里更像天堂。”王建红话锋一转,此时她正待在占地5000平方米的家里,观看着CCTV上播放关于中国北部雾霾和老家杭州高房价的新闻。
“中国人对非洲的印象就是缺水、疾病、饥荒、难民……”这种“谈非色变”的思维模式,就在她1999年踏入非洲的那一天起改变了。津巴布韦人民的较好的工业基础和教育程度,让她觉得在这里投资大有可为。如今这个纺织业的老板已经成为了当地最大的布料提供商。2015年她关掉了两个制衣厂,把所有的生产订单让当地进行加工,结果赚的钱更多了。
目前在津巴布韦服装制造业,大多数的工厂仍然沿用着几十年前英国殖民时期留下的落后生产线。王建红的想法是让当地黑人开的工厂去接单,给他们提供原料和技术,毕竟国家对本土经济还是有保护的,这样她就可以对大量的订单进行原料供给,却省去了管理工人的成本。“需要留一口饭给他们吃,他们可以做的东西如果都被挤掉,对于他们生存也不是很好。”一则“中国数以万计的纺织厂将会倒闭,影响着1.7亿农民工”的消息通过微信传到了王建红那里,她觉得未来会有大量的纺织业老板来非洲投资,但是对于这种未来的不确定竞争的到来,她一点也不担心。
荣华饭店
荣华饭店不仅仅是饭店,也是当地唯一合法的赌场。
2015年12月6日晚上九点,在乏于夜生活的哈拉雷,城市归于安静。然而在荣华饭店,这座首都最大的娱乐不夜城刚刚拉开繁华的序幕。
饭店老板罗跃盛并没有因热闹的气氛而兴奋。他回到封闭的办公室里,视察了一下各处监控,便下楼坐上他的黑人经理兼保镖驾驶的防弹车向家里驶去,车牌号码“8888”格外显眼。路上,他把车里播放的嘻哈音乐音量调到最大,并按下车窗跟对面的跑车司机打了个招呼,之后保镖配合默契地加速前进。
“这里很安全!”
“我住的是整个哈拉雷最安全的小区,我家里的门从来不锁。”
“有一次我喝多了,回来的时候忘了关车窗,醒来时才想起车上的大量现金忘了拿出来,马上跑到车上发现一分不少。”
“当然除了那一次……”
那天事发的三天前,罗跃盛好友的媳妇和孩子被劫杀了。那年是1999年,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持续升级,官方和黑市仍然对津元汇率进行着激烈的博弈。这是罗跃盛刚刚来到哈拉雷的第二年,也是他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
“当大家还在害怕的时候,我在家里也挺害怕,防备当中,突然有人把我盯上了。”四个小偷冲进来把他顶到厕所,绑住手脚蒙住双眼,把他的钱财全部拉走。罗跃盛透过蒙眼的白衣服依稀看到,另外两个小偷正准备对他开枪灭口,突然外面传来警戒的喇叭声,小偷连忙逃走,他捡回一条命。原来是隔壁的厂房工人看到不对劲儿报了警。
“当时我被抢瞄准时已经迷糊了。”此刻他感受了到从魂飞天外到血液慢慢回来的整个过程。
“不过我觉得,在这个国家,中国人每年被抢一次两次的概率很平常。津巴布韦98%不杀人。”他依旧保持着镇定。
1998年,他发现了商机,拿着10万元人民币来到津巴布韦,“一年内就变成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我在中国应该挣不了钱,在津巴布韦就能。”2000年,他意识到团体保护的重要性,努力地向国内的老乡介绍津巴布韦,越来越多东北人来到非洲淘金。目前在津巴布韦,东北人是当地最大的中国人组成部分,总数已经达到两、三千人。因为跟当地官员维护着关系,很多人有困难都会找罗跃盛帮忙。2015年4月29日,他当选津巴布韦中国当地分会的北方同乡会会长。
“在津巴布韦做赌场是很困难的,目前也只有我唯一一家。”罗跃胜除拥有赌场外,还有12家商店,而3家饭店因为经营力量有限,只剩下了这家最初开的荣华饭店了。由于赌场的扩张,荣华饭店也将会缩减面积,增加vip间,加建宾馆,圣诞过后,荣华饭店将会改建成真正意义上的赌场。
冬天来了
津巴布韦的夏天是经验上的雨季,今年却迟迟没有到来,天气很闷热。然而当地的中国投资者却感受到来自中国的经济寒冬,这股“寒气”吹向了津巴布韦。非洲与中国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冬天来了,这个冬天不知道有多长。”从外交官转变成矿山勘探公司老板的段劭华对目前的形势并不乐观,“国内甚至全球产业调整动作很多,去库存是有个过程的,现在是低潮,现在是不是底还不知道,有色金属大宗商品的价格一直在掉,加上美元加息的预期。现在整个矿产行业都不好了。”段劭华用了很多的经济术语解析了他悲观的原因。段劭华来到津巴布韦13个年头,经历了大幅度通货膨胀,当地货币的取消,欧美国家对津巴布韦的经济制裁……他形容:“那个时代在津巴布韦的投资者都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的都是英雄好汉。”2002年,曾有人告诉段劭华,那年是津巴布韦最坏的时候,大家都是用大车装着津巴布韦币去换美金,物资短缺,加上有色金属掉价。
“现在才是津巴布韦最最黑暗的时候。”段劭华笑了笑,他在等待下一个机会。
四个小时后,周学恭的津安铬铁合金厂又再次“出铁”了。火红的铬铁水从大锅炉里流淌下来,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醒目,从山西前来视察的官员仿佛看到了山西矿业曾经的辉煌景象:“假如矿老板看到这样的景象,必定会羡慕不已。”两个大锅炉24小时不间断运转,对于国内经济形势并不乐观的中国来说,这里是实业投资者的新天地。“当然在内部会议中,周学恭也承认,国内的经济形势影响了公司业绩。他采用奎鲁工业区内美国工厂废弃的400万吨矿渣重新提炼铬铁,极大缩减了成本,使公司依然能够正常运作。他也在等待来年的春天。 “我有一个中国朋友……”姜晖在哈拉雷一所贵族学校中给当地孩子教中文。“现在更多当地人希望学习中文,一个家长还跟我说,我的孩子一定要学好中文,因为长大要跟中国人一起做生意。”姜晖曾经也是个商人,在津巴布韦开有石棉瓦厂和面粉厂。她认为在津巴布韦尽管机会很多,但是由于经济落后,地方贫穷,赚钱并没有想象中简单。她的父母也是当地的商人,曾经问过她一句:“你能做生意吗?”由于当地实行经济本土化政策,所有的公司必须由本地人占有51%的股权,因此中国人做生意一定要跟当地人合作,当然这种规定其实可以弹性处理,姜晖用了两万美金和一辆车把她的所有股权拿回来了,但是她依然对此不满:“本土化政策不废除,很多人就止步在这里了。”结果,她还是放弃了做生意的念头,做起了她喜欢的职业——教书。2002年,通货膨胀严重的那年,有人跟姜晖说这是津巴布韦最黑暗的时候,“但好像我每一年都经历着津巴布韦最最黑暗的时刻”,姜晖补充到。
三代人
当地最大的饮用水工厂老板杨兴华把来津巴布韦的中国人分成了三代:第一代,九十年代,参与非洲援建的那一批人,“援建后从商赚钱的人比比皆是”;第二代,创业者,“他们的资金不会太大,从小生意开始,然后做强。成为了现在津巴布韦中国商人中的中坚力量”;第三代,来非洲带着大资本的人,“但他们的生意很多时候都不成功。他们觉得非洲太简单。他们不了解非洲。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过来,不是从苦做起,希望尽快进入角色。大部分是失败的。这班人就是来非洲送钱的。”杨兴华把自己归类为第二代的创业者。他是在津巴布韦白手起家的。
杨兴华喜欢跟他的黑人员工讲企业文化。“很多人喜欢过来这里找机会,但是你过来开厂,能不能管理好,那是一个学问。你的心要够强大……我们员工不肯走,都愿意跟我打工,但是我的要求很严,我的员工上下班一定要排队走出去。这是我们企业的管理。”
“黑人比中国人好管,他们懂规矩。对他一定要做到一视同仁,不急不躁。在这里一定要懂法。不是让你钻空子的地方。”
“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干净,生活环境所迫。尽量做到慢慢变干净。”更多在非洲的中国商人认为非洲的生存法则是守规矩。
中国商人大概也意识到他们在非洲人眼中的整体形象正在被一种所谓的“中国特色”处事方式所污染。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赌场老板罗跃盛建了一个孤儿院,开始关注当地的孤儿问题;金矿老板邢洺畅在他的金矿附近建了一所学校,让周边的孩子可以上学;皮鞋厂老板宋黎开始致力于她的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津巴布韦华联会和华商会的联谊宴会上,旅行社老板赵瀚清带着他的“梦想秀”演员表演了三首歌,这批“梦想秀”成员是由当地贫困但又极具天赋的小孩组成的。赵瀚清希望通过他的努力,把孩子们推广出去,让他们能靠自己的才华得到收入。在习近平到访津巴布韦的晚会上,曾多次提到“梦想秀”团体,赵瀚清为此感到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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