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裁员 ZT

curiosity2009

亲历裁员 ZT
BY ThatIsDifferent

俺在药物公司工作, 也算为世界人民的健康事业添砖加瓦。俺参与过的后期项目，大部分血本无归，往往是花了一百几百个$MILLION后收摊， 留下一地鸡毛。 俺奋斗多年，总共只有一个有俺数得上贡献的抗生素药品，成功上市，FDA批准的当天就空运到医院救命。药物公司的成功率大概是十个药进临床试验，一到两个药可以上市销售。十个药上市销售， 一两个可以收回成本。所以各位买药付的价钱，是药品制造成本的很多倍。因为价钱包括了该药品和其他失败药品的研究开发费用。 读者可以想象，俺这个行业的裁员一定是少不了的。 要写起来，经历的，看见的，听到的，可以写很多。最近两个大药物公司裁员，一次就是每个公司一万多的大手笔。

这几天俺又加入了一个新的项目。 一帮人在一起， 白天谈完了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晚上总得吃个饭喝点酒活跃活跃气氛。 可是昨天， 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公司最近几次裁员和被裁的故事。前几天坛里的热贴， 谈到的硅谷药物公司一次雷了好几栋楼的员工，说的就是俺的东家。这个分部俺也去过，那楼啊真是漂亮，只是现在被IT公司用了。

俺的东家有三大板块。如果都算几乎每年都要雷人（LAYOFF）。雷人的黄金时间是11/12月份。 不知道为什么。 今年的12月已到，俺这边还没有消息， 所以知道今年的新年可以过得安稳了。今年2月，做医疗器械的板块， 一个产品的销售从2006年的$4B降到今年的$2.5B。要是继续做下去， 大家可以算出要裁多少人。可是现在的关键是公司决定这个产品不做了。 所有的研发都停止（两年以前俺参与过这个板块的研究项目，产品很新颖有效，可是配套部件跟不上）。一起合作的人很多被雷。还剩一些人，不再做原来的项目， 在全公司零星找活做。雷多少人？ 具体不是很清楚，总数总在1000以上。宣布那天， 俺楼道里好几人在走廊里哭。

看看各位想不想听。 如果有兴趣，接着说本人的经历。

curiosity2009

好。 既然大家想听， 俺就接着说。现在药物行业风声鹤唳，欢迎同行一起来诉苦，控诉万恶的资本主义！

前面说过俺的东家三大板块。俺这一块上一次裁员，是在2009年11月。其实俺9月在中国休假的时候，就有预感了。在中国偶尔也看一下EMAIL，看看有没有紧急的事要处理。一条消息引起了俺的注意。一个另外一个部门的SENIOR VP， 给我等棒棒军发了一个EMAIL。一看， 原来是三个相关的部门总共1800多人，要合并重组成一个部门。这1800多人， 分布在全球几十个国家， 但主要是在美国东海岸（西海岸上半年刚刚关了一个分部雷了600多人，西海岸已经没几个人了）和欧洲比利时瑞士荷兰。俺一看就知道要裁员。

到了十月份，新的部门设计公布了。按照萝卜和坑的理论，管理层面的坑已经挖好，只等选萝卜了。SVP/VP/DIRETOR一级： 两个SVP留一个， 12个VP留6个，60多个DIRECTOR/SR. DIRECTOR 一级留一半。 怎么选人？ 三条路： APPOINT， MAP， BID。APPOINT就是上面认为你行，直接任命。 MAP就是你原来干的活跟新活一样，直接留用。剩下的全部就地正法，重新BID申请抢工作（僧多粥少）。这也是后来一插到底的套路。不过这时候，还不知道要裁多少人。

到了11月1日。行动开始了。这天是星期一， 刚来上班，大家就互相问，你有没有收到开会的EMAIL？ 俺的化学药这一大部分，在美国东岸300多人， 最后探听的结果是大多数人都收到了EMAIL。俺等少数人没有收到。 生物药这边也是好几百人。很多人收到了通知。记住俺这儿雷人是先就地正法，再申请工作。俺一合计， 无非两个可能。（1） 俺是被雷的， 因为是少数啊。（2） 俺不是被雷的，因为俺做的这个活还挺重要。退一步说即使被雷找工作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听天由命。

时间一分分过去。 渐渐知道同一部门有一半的同事也接到通知，这时候已经大概知道被通知的人要被雷了。遇到同事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快到了十一点，大多数人去开会，俺在办公室等着。下一篇清理战果， 讲其中的故事。

curiosity2009

好， 接着讲。 先说自己。 刚过11点， 收到了新SVP的EMAIL。

DEAR XYZ， CONGRATULATIONS。（就这个字关键。其他省略N字）。

开会的那边， 有这么两种结果：

（1） 收到了一个大信封，信的内容是（A）不好意思， 您被雷了。（B）感谢各位对公司的贡献。（C）领导做这个决定也不容易，希望您理解。（D）这次雷您实在不好意思。有一点补偿，请笑纳。只是需要办个手续，从此两不相欠。（E） 为了方便您做决定， 这里是这次雷人的统计分布（年龄，性别，种族，工龄，工种，级别等等）， 供您老参考。

（2） 收到了一个大信封，内容跟以上差不多。 另外还有一个内容。 您虽然被雷，可是您的重要性无与伦比。领导想留用您老几个月/半年/一年。报酬方面好商量。 如果不接受也行， 那补偿礼品包就没有了。以上（1）（D）的内容没有，以后再说。

开完会回来，各人表情各异。 有人有说有笑： 正想退休，赶上了这个好机会，感谢民主党的英明领导， 感谢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有人早有准备，心理冲击不大。 有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大），受打击就太大了。有人哭了。更多的是三五成群议论下一步。因为在此之前的传言是东海岸的化学药开发要几处合为一处， 大家一直在猜测到底要集中在何处。但是俺得到的内幕消息是这次的俺这个部门的裁员是“at a scale never seen before"。当时有往坏处想的准备，但是最后的结果差不多一锅端。 这个话里的话实在是没有品出来。

清理一下战果： 全公司雷了8000人。其中俺这个SVP手下， 全球1800多人还剩下1200人头/位置， 可是很多位置还没有定人。就是说收到信封的人至少有800人。俺做的化学药部分，美国东部300多人最后剩下50多人/位置，其中还有一多半的位置要从雷的人中重招。化学药的开发移师欧洲，美国方面动手的人全雷，只留动嘴的人（也没全留)。生物药部分，美国东部700多人雷掉了30-40%（有些再回招）。生物药的研究开发留在美国，制造放在欧洲， 因为美国的 BUSINESS TAX RATE 太高。

雷人时各个点同时进行，去宣布的大头， 把别人的信封发完之后， 还给自己留了一个。昨天吃饭的一个同事， 就是在一个点发信封的主管。他发完信封， 很多人对他怒目而视，后来看到他自己手上还有一个信封，还以为没发完。有人问起，才知道他也有一个，于是同病相怜。问他怎么办？他说， 怎么办？ 先回家再说。

被雷的人，工资发到1月8日。1月9日开始算补偿。标准行情，一年的服务期两个星期工资。上班到圣诞前就行了。没有休的假给您算工资。 公司有若干新的位置出来，只对内招人，欢迎申请， 面试很快就要开始，一切在离职之前搞定。如果申请成功，工作会延续。

下一篇讲具体的故事。

（未完待续）

福多多

象是Roche的员工。

Bencat

very informative.  waiting for more stories.

silicon_beaver

Too many talented friends in 药物公司, have been hearing their stories in my life. feel sorry for so many talented Chinese Ph.D.
Even today, their lives still like a boat in a storming ocean. My hi-tech/semicom friends don't understand pharmacy business at all.

curiosity2009

silicon_beaver 发表于 2011-12-10 15:39
Too many talented friends in 药物公司, have been hearing their stories in my life. feel sorry for so ...

新药研发的艰难

美国在有巨大市场（7000亿美元）的吸引之下，制药公司每年投入400-500亿美元的研发经费。这些经费用于吸引制药界的顶级人才，建立和维护研发的宏观设施，开展研发活动等。这样巨额投入，加上几十年的经验，每年FDA批准的新分子药物在25个左右，其中3-5个是全新机理药物。一个企业必须有足够的人才、经验和财力才有可能成功地把新药做到上市，而只有极少数企业能达到这样的规模。现在美国4300家研发企业中，只有 6%的企业上市过至少一个新药，就是说94%的公司从未上市任何药物。0.48%的企业（这些企业集中在欧美发达国家）发现了50%的所有上市药物，就是说99.5%的公司只能去分剩下的50%。

新药研发为什么如此艰难呢？新药研发从来都很难，但由于以下几个原因近些年变得尤其困难。第一，容易的疾病（急性，外源性，机理单一简单如细菌感染）已经可以比较好地控制。目前的主要疾病都是慢性，内源性病，机理复杂多样，每个疾病在分子水平都是多种疾病的组合，任何一个药很难对多数病人有效。历史上慢性病药物的发现多起源于临床上的意外发现，比如大多数中枢神经药物均由少数几个意外发现衍生而来。当今的基因-蛋白-药物发现模式对于很多主要疾病，如中枢神经，肥胖等药物发现效率极低，因为没有可靠的动物模型和相关生物标记。第二，药监部门对药物的疗效，安全性要求提高。据Cochrane的估计，目前市场上的药物只有11%达到了当今药监部门的疗效要求。安全性的要求同样严格，对于某些非致命性疾病，每数万病人发生一例严重副反应则被认为是不够安全。Merck的Vioxx每4000人引起一例心梗，就被迫撤市。这样小概率的事件几乎无法在临床前预测.同样，临床实验的任何安全性信号都可以中止一个来之不易的潜在药物。第三，研发费用增长迅速。由于疗效空间变小，安全性容忍度下降，必须通过更大的临床实验才能充分鉴定潜在药物，从而大大增加研发成本，也大大降低药企对风险的容忍，我们无法知道有多少潜在的重磅药物被错误地中止。

第一个例子是有关他汀类药物。这是历史上最成功的药物，但其发现却充满艰辛。1976年，A. Endo从青霉发酵液提出一复杂天然产物叫compactin，是HMGCoA还原酶抑制剂，从而抑制胆固醇的生物合成。但给大鼠高剂量的compactin并无降血脂作用。公司因此停止了该项目。几个月后，不甘心的Endo给母鸡使用了compactin，发现有降血脂作用，从而重新启动了这个项目。这时Merck也加入了这个领域。Compactin很快上了临床，但没多久高剂量compactin被发现在狗身上产生毒性反应，从而中止了它的临床实验。这时Merck自己的同类药物lovastatin已准备进入临床，听到这个消息后，Merck立即停止了Lovastatin的开发。当时Merck的CEO Roy Vagelos自己就是脂代谢专家，他对这个机理非常感兴趣，所以决定彻底弄清毒性的本质。Merck用了3年时间仔细研究了lovastatin的安全性，证明所看到的毒性信号不是致癌的，因此再度开始了lovastatin的临床实验并于1987年上市，开辟了250亿美元的他汀市场。如果没有Endo的持之以恒，没有Vagelos判断和在时间和资源上的冒险投入，他汀只能是药物发展史上的一个小小的脚注。


第二个例子是甲氰脒胍的发现。60年代，胃溃疡手术是最常见的手术之一，所以胃溃疡药物市场显得很小因为当时的药物无法和手术竞争。H2拮抗剂的峰值销售当时的预测是1000万美元/年。但是James Black决定开始H2拮抗剂的研究。当时胃黏膜上是否有H2受体还是有争议的，那时也没有HTS, 选择性H2受体拮抗剂是从非选择性组氨受体激动剂，组氨，一点点优化过来的。第一个临床药物导致白血球下降，当时不能断定是否是机理本身的问题。甲氰脒胍作为后备药物刚进入临床后有一例重症胃溃疡病人，胃出血马上有生命危险。当时给这个人用甲氰脒胍是十分冒险的，因为他要是死了甲氰脒胍的研究就很难继续。尤其是考虑到当时为了开发H2拮抗剂，公司砍掉了很多其它项目，这个决定就更加困难。但是公司还是决定使用甲氰脒胍，结果病人治好了。Glaxo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变成一个世界级制药企业。

新药研发要面临大量错综复杂，经常相互矛盾的数据，每个决定都可以使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或使公司长时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busted

回复 福多多 的帖子

not Roche from my experience.

curiosity2009

亲历裁员（续）ZT
BY ThatIsDifferent
上次说了裁员已经宣布，全公司裁员8000，俺的SVP手下1800人剩下1200个位置，只有一部分在裁员那天有工作。 更多的人先被雷，然后重新申请新的位置，典型的裁员重组过程。

事后的几天，雷人的数字逐渐变成了活生生的故事。

一个几千人分公司的老总被雷，这是俺知道的最高级别被雷人士。VP一级被雷的很多。一个俺有工作联系的亚太事务VP，给CMO汇报，关系不太铁被雷。后来去一小公司作CEO。

俺所在的小部门多人被雷。雷掉了N个人后， 有N/2 个新的位置出来， 但级别都比原来的低。还好俺没受影响，还因为背景多样，转向作生物药，再增加一点多样性。

在俺打工的点，来自国内某大学的校友有10来人，分布在各个部门。大日子之前俺们吃了一顿饭，祝贺各位好运。事后点兵，一多半被雷。还有的同胞，夫妻同时被雷。

研究部门那边， 把实验室BS/MS背景的人全雷了，PHD留下来与外面打交道。

俺有一朋友在生物药那边，他的总结是级别太高，成了目标。果然后来一些天后，公司有低一级的位置出来， 他有申请回来上班。只是中间间隔的时间太长，原来拿到的股票（不是OPTION）归零，损失了好几台车钱。

雷完人之后的重组，是要找萝卜填坑，最大的特点是用过去的大萝卜填现在的小坑。那降级的海了去了。过去的VP们，幸运的还是VP，中等幸运的成了SR DIR，次等幸运的降到DIR，不幸的就直接走人了。俺这里有过去管上百人的SR DIR，现在降级成了一个人也不管的光杆司令，他倒是处之泰然。很多人降一级，也有人降两级。俺一个要好的同事，没有被雷，莫名奇妙从DIR被降了两级，最近才“落实政策”。 过去的上下级关系后来颠倒的也有。所以各位对下属“狠“的时候，一定要留情呵。

总结几点雷人后的变化：

（１）公司运作方针：LEAN AND MEAN。做一个项目，先把可能的地雷列出来，能排就排，不能就撤了。最近接的POC（PROOF OF CONCEPT)项目，到处都是EXIT STRATEGY。当然F2M (FAST TO MARKET)项目又是另外一回事。

（２）团队合作精神：大家都知道项目做好了，孩子的学费就有了。做不好，明天的饭钱就没了。所以合作与质疑都非常融洽。

（３）个人职场心态：过去只想着发展，现在还要注意生存。像股市一样，既要升值，也要保值。所以立功的行为多了，争功的现象少了。

回到第一篇提到的饭桌上来。那天６个人一起吃饭。一个人在Ｐ和Ｍ公司被雷两次。最近才来俺的东家。一人是前面提到的发信封的同事，０７／０９年两次被雷， 这次被降级。另外两人这次都被雷在重新申请，一人被降级。被降的这位，今年在公司３０年。还有一人从加州来，职场上采取积极主动地战略，没有被雷过。从这两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雷人不断的职场也有生存之道，让人心里浮起些微的希望。

（本来想写几次雷人，但敲起字来太费劲，回忆起来也伤神。不写了，就此打住。未尽之事以后再说。预祝各位永不被雷！）

curiosity2009

制药行业裁员滚滚

http://www.fiercepharma.com/tags/pharmaceutical-layoffs

silicon_beaver

hi-tech/semicon do layoff people, but seems not so frequently. too much pressure.
Also, training a professional is not easy. company cannot always use new hires to do old projects after cutoff present hires.

curiosity2009

silicon_beaver 发表于 2011-12-11 14:50
hi-tech/semicon do layoff people, but seems not so frequently. too much pressure.
Also, training a  ...

Many jobs are shifting to China, India etc . Once these jobs are taken away from US, it might be hard to get back just like auto industry in old days, so high tech revolution might be a solution.
Good for you guys ha  

6th-Sense

curiosity2009 发表于 2011-12-11 15:04
Many jobs are shifting to China, India etc . Once these jobs are taken away from US, it might be h ...

随着中印基础科研的飞速上升。。。这中趋势只会快不会慢。。。

九天

来自大陆吃技术饭的华人在西方国家，职场上压力可能最怕的是
潜规则，
防贼防盗防老中。
可能到一定级别就知道了。

福多多

P&M 不就是Pfizer 跟 Merck么。

君遥